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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新光影城)

當初知道《怒》這部電影,是因為九月底十月初在華文朗讀節工讀時,每每上廁所就要經過它的廣告牆一次,於是牆的那片紅色以及像是書法體的「怒」字便悄悄的潛入腦海了。

前陣子突然有股看日本電影的慾望,便跟ㄅ去看了《如果這世界貓消失了》。跟想像中的沒有太大不同,溫暖和諧的氛圍、平靜安穩的敘事、沒有太大的轉折、開放式的結局,當時跟ㄅ說,典型的日本電影元素啊,另外還有角色誇張的內心小劇場、略搞笑的murmur、沉默不語的父親、任勞任怨的母親等等。雖然知道「典型的XX電影」這種劃分方式其實非常不仔細,且也等同於暴露自己對該項目的不理解,但對於日本電影的印象,好像就停在這裡了。

《怒》這部電影所採取的敘事方式,恰好與前者大相逕庭。相對緊湊的敘事節奏、頻繁的轉場、幫助切換場面的多樣配樂等等,使觀眾在跟著劇情走的同時,很難感受到這其實是場兩個多小時的電影。這樣的速度跟它的故事內容與型態也是脫不了關係的,這部電影是以犯罪推理的外衣包裹人性真實,重點在於對於人性的描摹刻劃,而非案件的推理及破解。雖然著重的並非推理,自然也不必使用偵探電影的敘事手法,但既然是故事元素之一,也就難以完全與之脫離,因此整體而言是快速的在往前推進,且在電影中段出現某一事件讓故事發展又更迅速,但從頭到尾亦不乏放慢速度捕捉細節。

(以下涉及劇情內容)

 

全片始於一樁命案──「八王子凶殺案」,被殺害的夫婦倒臥家中,牆上留有兇手用被害人的血跡寫成的「怒」。找出兇手究竟是誰就此成為電影的「目的」,而故事中案發後的一年,也就是對故事而言的「現在」,兇手依然逍遙法外,案情陷入膠著。 之後三條敘事軸線陸續開展:在碼頭與父親一同生活的單純女孩愛子(愛子線)、都市上班族男同志優馬(優馬線)、以及沖繩男孩辰哉及搬入島上不久的女孩小泉(小泉辰哉線)。三條軸線看似互不相干,事實上到最後三者也沒有彼此影響,但他們存在一個共通點:原本的生活有一個「外人」進入,且對於這個人的來歷背景,當事人所知甚悉;並且這個「外人」長得與八王子凶殺案的嫌疑人都頗為神似。究竟哪一個是兇手呢?走出電影院後ㄅ說,電影裡對田中(小泉辰哉線裡的「外人」)的懷疑最少,如果就這點來看的話,其實蠻能猜出田中才是真正的兇手。真正的兇手正是田中,然而如果被電影的敘事帶著走,是不太容易得出這個結論的。愛子線及優馬線中的「外人」,與一般人想像中的兇嫌較為接近:不擅言詞、不常與人有視線接觸。電影中更是使用種種鏡頭為他們增添可疑氣息:田代(愛子線的嫌疑人)的眼神難以令人捉摸,近乎沒有情緒起伏,與人應答也常很簡短;直人(優馬線的嫌疑人)鮮少正眼看人,剛開始對人愛理不理,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世;相對之下,田中的形象到事件爆發之前都是陽光的:善於與人交際、個性活潑討人喜歡,與前兩者刻意營造出的陰暗氛圍有明顯差異。除此之外,愛子線及優馬線中的人物知道八王子兇案,並且也看過嫌疑犯照片,而沖繩線中的角色則不。因此,在兩線中的角色發現進入自己生活圈的外人長得像嫌疑犯後,紛紛不停比對他們與嫌疑犯的長相。與此同時,小泉辰哉線雖然發生了小泉的性侵事件,卻仍絲毫沒有出現八王子案,唯一一次最為隱晦的暗示是辰哉的媽媽看了一眼電視上播報八王子兇嫌的照片之後,朝田中看了一眼,露出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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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愛子和其父親。(圖片來源:星光影城)

雖然以一樁命案開頭,但本片後續並非沿著線索找出兇手,而是描繪三組人們的生活如何受到這樁事件的影響。在新聞及路邊看到嫌犯的通緝照片前,他們的生活原是平穩的,然而警方為突破案情,透過新聞對大眾輸入八王子兇案的資訊,報導此則案件的殘忍之處,並且播出兇嫌照片及警方推估的「整形後」的長相,還在路邊張貼通緝的告示,使愛子及優馬對其所愛心生懷疑。電影對「媒體販賣恐懼」的刻劃亦與真實生活非常相似,片中的主播說到「兇手現在究竟在哪裡呢?想必就跟一般人一樣,在我們之中吧。」與現實中新聞媒體處理大型社會案件時,不斷地重播加害者與被害者的照片、訪問其生活先前接觸過的人們、以及一再展示犯案細節等手法有著相同的效果。明明只是一次的犯罪事件,藉由媒體的渲染,彷彿日復一日地在你我周圍發生;只要新聞又強調一次,犯罪帶來的恐懼便再生一次。原本就對外人來歷不甚清楚,僅憑相處的愉快來支撐信任,原來構築的世界便在看到通緝照片被動搖了。信任還是不信任?看到最後會發現,不管信任與否都是有代價的。愛子因恐懼而在內心掙扎後選擇報警,優馬並未採取主動行為卻向他人否認自己與直人的關係,到頭來這兩人所愛皆非兇案犯人,但生活的縫隙已經產生。電影的最後,愛子將田代帶回家中,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然而在這之後,他們的生活還會跟以往相同嗎?優馬因害怕而掛斷警方來電,幾日後才得知那是為了尋找直人的關係人,但直人已經離開人世。而辰哉和小泉毫無保留地相信田中,最後才發現他與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

穩固的關係也存在產生縫隙的可能,尚未穩固的更是容易。當原本對周遭人們的認知受到挑戰、信任被動搖,懷疑與恐懼滲透的不只是當下,還有一同建立起的種種過去。畏懼與擔心使雜草在關係之中滋生,裂痕愈漸擴大,向上延伸至原來緊密之處。即便是近似使人窒息的密實關係,依然存在肉眼難以察覺的空隙,一旦有機可趁,便如同石頭在水上產生的漣漪,有了一個細微的徵兆就足以掀起驚濤駭浪。使雜草生出芽的是喚起疑心的事件,然而裂痕的無盡擴展、波浪的無以止息,更多是來自人對於過去的全面質疑。記憶是可以被改寫的。就算後來證實是虛驚一場,縫隙也已長出雜草,不再是其原來的面貌。裂紋能否癒合?愛子與田代日後能否回到通緝出現之前的平穩日常,優馬關於直人的回憶是否一如原來的純淨?電影對這個問題並無交代,如何面對關係與記憶中預料之外的雜質更是個人的私密課題,是否能被定義為「傷痕」亦非他人有權發言的;然而經驗是不可逆的,再怎麼試圖平復,大部分時候還是存在其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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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同居的直人與優馬。(圖片來源:星光影城)

雖然如此,也不代表選擇全盤的信任就是絕對正確的。電影中信任與不信任都為當事人帶來了代價,看似是作者對世界悲觀的預設,但它其實只是反應了人類再日常不過的選擇行為。或許在實際面對之時,恐懼領先理性將人占據,「選擇」一事並非當事人能夠決定的,但無論是否擁有選擇的權利, 只要未知存在,「風險」就是無法擺脫的影子,暗暗潛在關係中的縫隙,一有機會就令雜草叢生。

回到電影內容本身,由於捕捉的是生活變化,對細節的描繪是非常仔細的。在電影中我最有感受的一幕,是員警上門通知愛子及她父親田代不是殺人兇手的時的畫面處理。片中首先是帶到員警上門告知來意,之後聲音消失,愛子的爸爸慢慢地倚著門滑坐到地上,一臉說不出話,表情難以分辨是震驚還是悔恨;愛子則是崩潰地蜷在地上大哭。抽離聲音使演員的表情更加成為畫面焦點,那短短時間內湧出的情緒被詮釋得十分深刻,近似「哭不出聲」的處理讓角色對真相的無力情緒更強勁地渲染了每一個觀眾。

而這部電影美中不足的地方,對自己這樣一個非電影專業的觀眾而言,是幾幕略顯多餘的暗示鏡頭。舉例而言,在優馬初次在男同志派對登場時,朋友問他要不要續攤狂歡,這時電影閃過一幕躺在病床上的中年婦女的影像,隨即回到優馬委婉拒絕的畫面,但之後接著馬上就是優馬到醫院探望母親的橋段,由於兩幕出現時間很近,因此個人認為前一慕的暗示作用略顯多餘。另外,電影包裝及是實際內容也有些差距,如預告片出現的字幕「滿懷怒意,可以是殺人的理由嗎?」其實難以與電影對話,亦無法反映電影核心主題,因為如前面所說的,電影所著墨的並非兇案破解及犯案原因,而是人們的生活如何被此一事件撼動;「憤怒」以及「為何殺人」所佔篇幅並不多,脈絡也不是很清楚:例如兇手如何在三溫暖狀態的現場待上一個小時、為什麼要在現場和之後的住處寫下「怒」字、電影後半段在偵查室內提供警方可能犯案細節的人又從何而來等。如果是抱著看推理電影的期待,這部電影或許難以滿足觀眾需求,但人性刻劃的部分卻十足地扣人心弦,讓觀眾在快速進出不同角色的處境時能夠抓住一點點想像,撫觸縫隙間叢生的雜草,正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本質:堅固與脆弱並存,縫隙不一定顯而易見,卻藏有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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